医疗广告是限制非常严格的一类广告内容。当初制定规则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预见到了部分民营医疗机构会为了利润而在各类宣传上不择手段。实际上,最近这些年的医疗广告确实也朝着不择手段的方向开始发展。毕竟最有效的广告手段都在禁止目录里,照着抄就行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违规广告的处罚力度却根本无法起到阻吓作用。违规投放医疗机构宣传广告,法律规定,罚款数额是广告费用的一到五倍,这种条件下,最多也就是罚个三五万块钱了事。而对于这些毛利率经常超过30%的“企业”来说,这点罚款简直就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对于这些违规的民营医疗机构而言,相应法规最严格的处罚内容无非是“情节严重的,吊销诊疗科目或者吊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这一条而已。但关于“情节严重”如何认定,却没有相应的法规限制。而医疗过失致残,甚至致人死亡之类的严重案件,在民营医疗机构里却并不是一件“捅破了天”的大事。无非是多“出点血”,花个百来万把家属打发走就算完事儿——医疗事故是需要家属向有关部门申请鉴定,随后才能认定并且进行后续处罚。如果被认定成了医疗事故,对民营医疗机构来说,损失恐怕要以千万计。但家属能得到的赔偿却和申请鉴定所能获得的差不多。而且还要等待鉴定结果甚至法院判决。因此不少患者家属会选择接受赔偿,然后把事情按下去。
大事按的下去,小事照张赔款。不得不说,这种应对手段在现有体系下简直无往不利。张易的首都国华医疗集团过去五年只收到25份罚款,但却不代表他们只违规了25次而已。要是能掌握切实证据,光网络医托一条,就足够吊销国华医疗集团旗下三家医院的所有许可,顺便把几十号人送进监狱里去。
心里有鬼的结果就是举措失当。被点出了违法次数众多的张易当时就急了眼,他把桌上的玻璃杯直接朝着孙立恩扔了过去,嘴里高喊着,“放屁!你这黑心医生!”
玻璃杯没砸到孙立恩,它甚至没有被摔碎。但孙立恩却听到了张易的骂声,他瞥了一眼张易,然后低声道,“医生被骂黑心,有多少功劳归结在你们这种医疗机构上,心里没点逼数么?”
比起展开新治疗技术需要通过多部门审批的公立医院,民营医院追起热点词汇来简直不要太轻松。以前就曾经有民营医院在未经批准,未获许可的情况下,开展所谓的“干细胞”疗法。至于这种连大型跨国医药公司都没搞明白的干细胞具体能治疗什么疾病,那就更是由着他们信口胡编,反正从什么肾虚烦渴到非典艾滋,从养生保健到再塑青春,就连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妙药仙丹都没它适用范围广。
等到干细胞热度过了,接下来就轮到了“免疫疗法”遭殃。虽然PD-1,PD-L1和CAR-T细胞疗法已经被证实对某些特定肿瘤有一定效果。但对其他肿瘤效果仍有待研究。可就是这种有待研究的内容,放到某些特定民营医院和被承包的医院科室里就变了味道。他们利用患者求生的欲望,把这种还在试验阶段的治疗方案当成了神药。
免疫疗法价格昂贵而且效果非常不稳定,有些患者可能接受治疗后惊喜的发现病情好转,有的则可能根本没有效果。而这些民营医院以及承包科室,为了牟利,甚至会向患者隐瞒免疫疗法的不确定性以及尚处试验阶段的事实。并且无视某些患者从未使用过,可能会有效果的靶向抗癌药存在。
至于患者的生死,他们并不是特别在意。人总是会死的,死于某些疾病或者死于某些以外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而这些机构有钱赚,能赚钱,才是真正的决定性差异。
“引入国外已经被淘汰的治疗技术,包装一下宣称是国外著名大学的研究成果。大量购买已经被公立医院淘汰的设备,对患者说这种设备很有用,只是因为公立医院有更赚钱的设备,所以好用的就被抛弃了……”孙立恩越说越气,“你们口口声声说,建立民营医院是为了替公立医院承担压力,分流病人,是为了更多患者的福祉。结果到头来,你们干的最顺手的事情,就是往公立医院头上泼脏水?”
“网络医托,包装软文,移动端推送,大数据精确投放,盗用知名医院名号,这些了不起的手段我们公立医院可从来没用过。说真的,我们也没钱可以去购买这样的推送手段。刚才张总说的数据其实很保守,最近正好该不少民营医疗上市企业公布了第三季度财报。大部分民营医疗集团的广告支出都在成倍上涨,我倒想请问一下张总,这些增加的支出,最后由谁买单?是贵公司的股东出钱,还是从普通民众的治疗费里出?”
杀人诛心,这套手法孙立恩没学过。但骂人揭短的道理,孙立恩却还是明白的。这三人作为民营医疗机构的代表,上台来全程跑题,每一句话都在抨击公立医疗体系,而且不惜造谣扯谎。说实话,他们的手段很是低劣,而撒谎的本事更不高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说这种会被瞬间戳穿的谎言。但要孙立恩不会放着这么好的进攻机会不用。既然要骂,那就要骂到自己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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